参考消息网4月26日报道（文(wen)/吉哲鹏 胡超）云南西北部，高黎贡山巍峨耸立，独龙江水浩荡奔(ben)流。
全国仅约7000人的独龙族，有4000多人聚居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县独龙江乡。在史籍(ji)文(wen)献中，关于独龙族的记(ji)载(zai)是(shi)“宛然太古之民”。独龙江乡被(bei)称为(wei)“极(ji)边(bian)之地”，自然条件恶劣(lie)，曾是(shi)云南乃至中国最贫穷的地区之一。
党的十(shi)八(ba)大以来(lai)，在党中央关心部署下，2018年底(di)独龙族实现整族脱贫，开启(qi)迈向(xiang)更加幸福美好生活的新征程。
放眼寰宇，贫困治理(li)仍是(shi)全球(qiu)发(fa)展治理(li)的核心议题，反贫困是(shi)人类共同任务(wu)。各国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(fa)展议程正(zheng)在路上(shang)，许(xu)多学者也对贫困进行深入研究，探寻各种治理(li)贫困的方法。
答案在峡谷回荡。从独龙江乡摆脱绝(jue)对贫困后的这五年，可以真(zhen)切看出中国贫困治理(li)及可持续发(fa)展的举措与成效，以及对于全球(qiu)经济欠发(fa)达地区的重(zhong)要借鉴意义。
小山乡拥抱大市场
年过古稀的独龙族文(wen)面女李文(wen)仕见惯了(le)峡谷里的雨和雪，如今也见多了(le)来(lai)来(lai)往(wang)往(wang)的游客(ke)。在独龙江乡迪政当村，她经常在自家小院里织布，斑斓的棉线(xian)在布满老茧(jian)的手中如彩(cai)虹般铺展。
2022年5月10日，在独龙江乡迪政当村，独龙族老人李文(wen)仕（左(zuo)）和女儿在编织独龙毯(tan)。（曹梦瑶 摄）
独龙毯(tan)起初多由染色麻线(xian)织就。以前，由于道路险阻、交通不(bu)便，每年冬天大雪封山半年，独龙江峡谷几(ji)乎与世隔绝(jue)。从独龙江乡到贡山县城需(xu)要走上(shang)好几(ji)天，这造成编织独龙毯(tan)材料(liao)匮乏——材质只有麻，既粗糙也不(bu)美观。李文(wen)仕至今难忘(wang)，为(wei)获(huo)得更舒适美观的材料(liao)，她曾花大半个月走人马驿道到贡山县城，一口气背回几(ji)十(shi)斤生活用品和彩(cai)色棉线(xian)。
2014年，独龙江公路高黎贡山隧道通车，彻底(di)结束独龙江乡冬季大雪封山的历史。现在，这条路全程铺了(le)沥青，2个多小时就能到县城。
越来(lai)越多七彩(cai)棉线(xian)、毛线(xian)被(bei)运(yun)进独龙江乡，让独龙毯(tan)华丽变身，颜(yan)色更艳丽，材质变得柔软舒适。当地人不(bu)仅将它们制成背包、围巾、马褂，还研发(fa)出头饰、耳饰等深受游客(ke)喜欢的新产品。
独龙毯(tan)颜(yan)色与材质的变迁，是(shi)中国脱贫实践的一个缩影(ying)。如何把(ba)偏远地区的低收入人群(qun)带(dai)入市场，让市场发(fa)挥正(zheng)向(xiang)作用，是(shi)各国在贫困治理(li)中面临(lin)的普遍难题。
对于独龙江而言(yan)，与全国大市场联通难上(shang)加难——交通不(bu)便、信息不(bu)畅、人口素质偏低，人们的商(shang)品意识直到近年才(cai)萌芽。
而正(zheng)如当地人所说，有两条路犹(you)如史诗般烙(lao)在民族发(fa)展史上(shang)，一条是(shi)独龙江公路，另一条则是(shi)信息高速公路。
在新中国成立前，这里的群(qun)众还过着“刻木结绳记(ji)事、鸟鸣花开辨时”的原始生活。由于大山阻隔，独龙江乡各村寨(zhai)相距甚远，“放炮传信”在独龙江乡各村沿用多年，直到2004年10月乡里开通移动通信网络后才(cai)逐渐(jian)退出历史舞台。
2019年4月19日，独龙族姑娘熊玉兰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县独龙江乡体验VR眼镜。（江文(wen)耀 摄）
2019年5月，中国移动云南公司在独龙江乡开通5G试验基站，信息高速公路贯(guan)通让当地民众进入5G时代。
随着道路、通信、电力、物流等基础设施不(bu)断完善(shan)，独龙江乡掀起抖音直播、网络带(dai)货的热潮，涌现出一批“带(dai)货网红”。他们通过5G网络，用短视(shi)频和直播方式让更多人认识秘境独龙江。
独龙江乡乡长木小龙说，凭借高速稳(wen)定的5G网络和便捷物流，蜂蜜、草果、中药材、羊肚菌、独龙毯(tan)等独龙江乡特(te)产源源不(bu)断销往(wang)全国各地。除了(le)电商(shang)，数字(zi)化(hua)建设在其他领(ling)域也逐步推进。独龙江乡政府(fu)建起电子(zi)政务(wu)平台，提高了(le)办事效率。村民以前到乡里办事，经常一天办不(bu)完，现在在村里只要几(ji)分钟就办妥了(le)。
把(ba)自然人变为(wei)“市场人”
在迪政当村，独龙族村民龙永生家里，一台大屏(ping)智能电视(shi)接入了(le)中国移动宽带(dai)网络。通过电视(shi)上(shang)的“智能自诊”功能，她每月只需(xu)花10元，就能获(huo)得3次三甲医院医生视(shi)频问诊的机会，这一服(fu)务(wu)可以随时取消。
在偏远的大山深处修建通信基站，非常不(bu)易。怒江移动贡山分公司副总经理(li)马春海是(shi)土生土长的独龙族人，他的心愿就是(shi)打破当地的通信瓶(ping)颈。
迪政当村是(shi)独龙江乡最偏远的村。这里的通信基站是(shi)全乡最后一个建成，五六平方米(mi)的机房用单块重(zhong)几(ji)十(shi)公斤的大青石垒成。
为(wei)什(shi)么用石头而不(bu)用砖？“把(ba)砖运(yun)进来(lai)难度大，只好就地取材用石块，建这个基站光(guang)备料(liao)就用了(le)两年。”马春海说。从2004年起，他就在独龙江乡架设通信基站。“我们最盼独龙江乡‘三通一平’：路通、电通、网通，人平安。”
目前，独龙江乡4G网络整体覆(fu)盖率达到100%，5G整体覆(fu)盖率达到80%以上(shang)，“互联网+教(jiao)育”“互联网+医疗”“互联网+电商(shang)”等新模式纷纷落地，将偏远山乡和全国大市场联通。
不(bu)仅是(shi)通信，在整族脱贫之后，政府(fu)仍对这个偏僻(pi)一隅持续投入，调(diao)控(kong)各种资源要素，特(te)别是(shi)通过资金(jin)、资源、服(fu)务(wu)等，对拥有劳动能力的脱贫人口精准滴灌，帮助他们稳(wen)步跨过市场门(men)槛，进一步巩(gong)固脱贫成果。
从自然人向(xiang)“市场人”的转变大军中，就有李文(wen)仕这样的古稀老人。从日出到日落，她总闲不(bu)下来(lai)，有空(kong)就织独龙毯(tan)，卖给天南海北的顾客(ke)——有的是(shi)慕名(ming)而来(lai)的游客(ke)，有的是(shi)被(bei)她女儿的网络直播和微信朋(peng)友圈吸引而来(lai)的网友。李文(wen)仕不(bu)会说普通话，但会用微信收款(kuan)。2023年春节至今，她家编织独龙毯(tan)的销售收入就有2万多元。
2023年11月14日，在云南省贡山县独龙江乡草果种植基地，村民在采摘草果。（新华社(she)发(fa)）
不(bu)仅是(shi)独龙毯(tan)，独龙江的农特(te)产品也成为(wei)畅销商(shang)品。2007年独龙江乡开始种植草果，目前全乡草果种植面积达8.3万亩，产值2025万元。
“我家种了(le)30多亩草果，一年差不(bu)多能有一两万元收入。”巴坡村村民孟国荣(rong)说，“种得多的人家，光(guang)草果收入一年就能达到10万元。”
除了(le)草果，独龙江乡独龙牛(niu)、养蜂、旅游等产业也初见成效。木小龙介绍，2023年全乡农民人均纯收入为(wei)17424元，较2019年的7637元实现倍增。
跨过市场门(men)槛后，人们不(bu)仅把(ba)劳动变为(wei)收入，还把(ba)资源变为(wei)收入，民房变为(wei)民宿(xiu)，村民成为(wei)旅游从业者。独龙江景区成功创建为(wei)怒江州首个国家4A级旅游景区。曾经人迹(ji)罕至的偏僻(pi)之所，如今成为(wei)旅客(ke)心向(xiang)往(wang)之的“养心秘境”。
共同搭建“希(xi)望之梯”
在数字(zi)时代，耄耋之年的老人都能“玩(wan)转”微信、抖音，何况其他村民？有了(le)优质通信网络，迪政当村村民自觉提升数字(zi)素养，精气神更加昂(ang)扬向(xiang)上(shang)。
“现在村里老百姓比以前更会打扮、会说话，还学会拍抖音了(le)。”独龙江乡迪政当村驻村第一书记(ji)杨文(wen)彬说，通过网络获(huo)取外界信息之后，村民在销售农产品和手工制品时“腰杆子(zi)”更硬了(le)。“以前外地老板(ban)进来(lai)收货，说什(shi)么价格就是(shi)什(shi)么价格。现在老百姓都自己(ji)拿出去卖，能卖更高的价钱。信息通畅之后，大家的生活状态都不(bu)一样了(le)。”
帮助脱贫者牢牢登上(shang)发(fa)展的“希(xi)望之梯”，需(xu)要多主体参与治理(li)，共同提升人们的自我发(fa)展能力，实现有效、可持续减贫。其中，结对帮扶是(shi)中国支持偏远落后地区的重(zhong)要政策工具。
从1995年起，位于北京的中交集团对怒江州定点帮扶已有29年历史，累计投入帮扶资金(jin)33亿元。其中，2020年以来(lai)中交集团为(wei)巩(gong)固脱贫成果、有效衔接乡村振兴投入14亿元，对从草果加工厂(chang)到乡村旅游发(fa)展在内的各行业注(zhu)入巨大财力、人力、物力。
相对落后的独龙江乡更是(shi)帮扶重(zhong)点。为(wei)满足全乡草果等农副产品采收、烘干和加工需(xu)求，当地建起农副产品特(te)色庄(zhuang)园，日加工能力达60吨。该庄(zhuang)园由中交集团投入1000万元兴建，是(shi)助力当地产业发(fa)展、拓宽群(qun)众增收渠道的重(zhong)要项目。
2022年4月，在中交集团帮扶下，独龙江乡成立了(le)一家属于村集体的建筑公司，聘请当地知(zhi)名(ming)包工头张金(jin)华担任经理(li)，承接中交集团帮扶项目及地方政府(fu)以工代赈工程项目。两年来(lai)，该公司承接项目23个，向(xiang)村集体及致富带(dai)头人分红316万元，6个行政村集体经济实现村均30万元；累计带(dai)动1300多名(ming)本地群(qun)众参与务(wu)工，累计发(fa)放工资725万元，人均发(fa)放5000余元。
通过参与建筑公司的项目，很多独龙族青壮年学会了(le)搭脚架、粉刷、架模板(ban)等“技术活”，在家乡建设中派上(shang)了(le)用场。独龙江乡政府(fu)开展村边(bian)、路边(bian)、河边(bian)环境整治，采取以工代赈方式发(fa)动村民建设自家庭院和微菜园。政府(fu)提供水泥和补贴，村民投工投劳。他们利用在建筑公司学到的手艺，自己(ji)动手砌花台、种花草、建菜园。
家园建设过程也是(shi)一个思想(xiang)转变过程。独龙江乡副乡长陈笑说，起初有村民在美丽庭院建设中积极(ji)性不(bu)高。在当地干部带(dai)头示范下，群(qun)众看到家乡越来(lai)越整洁美丽，观念渐(jian)渐(jian)转变，态度越来(lai)越积极(ji)，建设家园干劲十(shi)足。
改变当地人精神面貌
从溜(liu)索、藤篾桥到山路，再到如今的独龙江公路，从“放炮传信”到5G联通山外，从杈杈房到如今美观有特(te)色的安居房，人们愈加拥抱这条面向(xiang)未来(lai)的开放之路。独龙江乡的发(fa)展历程成为(wei)中国共产党领(ling)导下边(bian)疆各族人民发(fa)展变迁的缩影(ying)。
当地人思想(xiang)转变、素质提升，教(jiao)育事业实现巨大发(fa)展。回溯历史，从与世隔绝(jue)、刀(dao)耕火种的原始社(she)会末期直接过渡(du)到社(she)会主义社(she)会，独龙江乡1956年才(cai)有第一所小学。如今，这里的孩子(zi)们享受着现代化(hua)教(jiao)育教(jiao)学资源，不(bu)少(shao)人外出求学后返回家乡、建设家乡。
2021年3月9日，独龙江乡中心学校的学生在做课间操。（陈欣波 摄）
位于独龙江畔的独龙江乡九年一贯(guan)制学校富有生机活力。在这所学校，彩(cai)虹色条纹和独龙牛(niu)头图案装点的教(jiao)学楼(lou)独具特(te)色，实验室、计算机室、多媒体教(jiao)室等现代化(hua)教(jiao)学设施齐全，是(shi)山里孩子(zi)接受现代化(hua)教(jiao)育的摇篮(lan)。
依托教(jiao)育专(zhuan)网，中国移动助力独龙江九年一贯(guan)制学校建成信息化(hua)教(jiao)室，实现独龙江与昆明(ming)、上(shang)海等多地师生远程互动教(jiao)学。负责(ze)生物课的教(jiao)师杨鹏举说，当地小学生从三年级就开始通过电子(zi)化(hua)教(jiao)学方式学习信息技术课程，“现在，上(shang)海结对帮扶学校的优质资源通过网络平台资源共享，线(xian)上(shang)就能上(shang)公开课”。
授(shou)人以鱼，不(bu)如授(shou)人以渔。学习新技能，形成新观念，独龙族群(qun)众精神日渐(jian)丰盈，不(bu)断做出新尝试。记(ji)者多次深入独龙江乡采访，能明(ming)显感(gan)受到当地人思想(xiang)观念和精神状态的改变。很多人从一开始的内向(xiang)、躲避，变得积极(ji)与外来(lai)客(ke)人交流，还主动给家乡美景和特(te)产“做广告”。
在拥抱现代化(hua)浪潮中，独龙江有自己(ji)的变与不(bu)变。如今，峡谷里的房屋(wu)不(bu)仅美观、安全，民族风情也愈加浓郁。上(shang)海浦东新区和中交集团在迪政当村帮扶援(yuan)建“克劳洛”乡村振兴示范点。“克劳洛”在独龙语中意为(wei)“独龙江畔美丽的地方”，其主体房屋(wu)以独龙族传统民居“木楞房”为(wei)原型，建造时就地取材，突出独龙族传统建筑特(te)色，包括(kuo)“乡愁(chou)记(ji)忆”水磨房、“卡雀哇”节活动场所等，让民族文(wen)化(hua)传承有了(le)新载(zai)体。
早(zao)在2015年，独龙江乡就成立了(le)独龙族手工艺协(xie)会，每年组织多期纺织、木工木雕等传统技艺培训，目前已培训200多人。年近80岁的李文(wen)仕依旧编织不(bu)辍，晴天下地干活，雨天织布教(jiao)学，村里有不(bu)少(shao)年轻人跟她学习纺织技艺。
李文(wen)仕的女儿李玉花也是(shi)织独龙毯(tan)的好手。闲暇(xia)之余，她还在手机上(shang)浏览有趣(qu)的文(wen)创作品，想(xiang)与独龙毯(tan)结合起来(lai)。“过去没电没网的时候，天一黑一家人就会早(zao)早(zao)入睡，日子(zi)很单调(diao)。”她说，“现在母(mu)亲喜欢看电视(shi)新闻(wen)，跟年轻人一样喜欢在手机上(shang)‘刷’短视(shi)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