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特别的诗人，尹东柱。

今年出版了一本他的诗集《数星星的夜》，由电影《悬崖之上》编剧全勇先和全明兰翻译。

这本书的装帧非常精致，有古朴清澈的质感，与尹东柱的诗本身有着相近的气质。不少“读书博主”推荐这本书时，用了“治愈”这个形容。

也许是因为尹东柱的诗中不乏一些优美、好看的诗句，读起来很有感觉，用现在的形容，大概是有透明感、破碎感。

这首《下雪的地图》也令我想起了木心那两句有“雪”的诗。一句是“你再不来，我要下雪了。”，另一句“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。”

不过，不管是尹东柱还是木心，他们的诗都不仅仅是“治愈系”或“好看”，因为那样就把诗看得太“轻”了。

认识诗人尹东柱，不仅要看这本诗集，更要看李濬益导演，姜河那、朴正民主演的电影《东柱》。

看完电影再读诗，会有不一样的体验。李濬益导演把这部讲诗人的电影，也拍成了一首诗。

从《素媛》、《思悼》到今年的《兹山鱼谱》，这些高分优质电影都出自李濬益导演。

在《东柱》中他选择了黑白片的形式，定位为小成本、艺术片。注定了是一部小众电影。

电影中过去与现实两条线交叉并行，在文艺片里节奏相对紧凑，色彩的缺席也并不会显得故事无趣。构图、光影都运用得非常巧妙，耐看。

看完反而会觉得黑白用得好，那种清冷、疏离、克制与直白，只有黑白才能剥开一切外壳，看到诗人的本质。

一条线是尹东柱与挚友宋梦奎成长、求学、日本留学的过程，另一条线是尹东柱在日本监狱被审问、被注射不明液体做实验的现况。

其中贯穿了尹东柱写诗。对比好友宋梦奎的满腔热血，尹东柱常表现出被动、脆弱、避世的一面。

诗是尹东柱向这个世界发声的唯一语言，从那本诗集中，可以看到很多自然的意象，天空、风、星星、雪、大海、山林······

看似有很多美好、温柔的诗句，但当尹东柱将目光转向“人”，转向这个世界的时候，我们才发现他的困惑、悲伤和痛苦。

也许不是因为热爱美好的自然，而是讨厌人，讨厌这个世界，也讨厌生在这个时代却只想写诗的痛苦的自己，所以不得不把目光放到别处，把自然的美好当做一种寄托。

电影中也引了《自画像》这首，诗中写了一个男人，看着令人生厌又可怜，其实那就是诗人自己，他看着井水映出的样子，觉得自己讨厌、又有些凄惨可怜。

散文《终点与起点》中，诗人写他观察路上的人，每个都满面愁容，他想自己也一样，“如果我可以像看别人那样能经常看到自己的脸，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吧。”

电影中尹东柱的痛苦描绘得更为直观，可能因他敏感而细腻的诗人天性吧，有两个情节刻画了东柱的性格，与梦奎是多么不同。

一是开头梦奎的散文刊登，东柱难掩失落，与其说嫉妒梦奎，不如说在跟自己才华不足闹别扭。东柱表面不说，梦奎看在眼里，晚上拿了珍贵诗集借给东柱抄写。

另一个是东柱落榜，又觉得自己比不上梦奎，又没有备选方案很慌，都来了日本却没考上怎么办？结果还是梦奎拿主意，推荐他去另一所学校。

在东柱离开东京，来找梦奎说要一起做的时候，梦奎却说：“你写诗吧，枪我来举。”

两人都有才华，但性格迥异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路。梦奎自觉投身运动、改变世界的使命感，东柱只想写诗，且诗中也并无振臂高呼、控诉黑暗世界，而更多流露出关于个人命运的的忧伤。

这部电影也是这样的存在，比起历史的、民族的宏大叙事，《东柱》选择了聚焦在东柱个人命运上。

也许是那个时代的极端残酷暴虐，凸显了尹东柱的格格不入，和他命运的悲恸。但又想到木心说过：“生在任何时代，我都是痛苦的。所以不要怪时代，也不要怪我。”

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们今天读尹东柱的诗，依然能体会诗人的忧伤，或引起共鸣吗？

读到这首《山涧水》时，我突然被拉回了前不久结束的韩剧《人间失格》：

诗中写衣摆翻起波涛，想起了富情背后的衬衫纽扣起伏。

心有泉水潺潺流淌，想起了康宰说的溪水流过心脏。

缄默的夜晚没有人可以倾诉，想起了在503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待着，因为痛苦而心灵相通的两人，说着下次偶然见面要不要一起去死的话。

街市的噪声，想起康宰在火车上远远看到灯红酒绿的地方，妈妈捂住了他的眼睛。

安静地走向大海，想起了富情去了两次的水库，想消失的心情；康宰独自去海边，孤独的心情······

他们都是痛苦的人啊。

这种痛苦，即使在今天的文艺作品中延伸联想，也是仍然是相似、相通的，甚至是同样具有诗意的，与当下时代格格不入的。

无论是《东柱》还是《人间失格》都是文学性很强的、具有诗意的文艺作品，诗和电影，即文字与影像虽是不同表达，又很有趣地相互转化，相互递进，彼此联想，获得新的体验。

最后，比起诗本身的关注，似乎关于尹东柱的身份争议更受瞩目？

但不仅译者说“诗人是无国界的。”尹东柱自己也认为他没有真正的故乡，所以，先读诗吧！

我想再我乘坐的火车上······如果我有真正的故乡，我想挂上“故乡方向”的牌子——《终点与起点》

作者

霧風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