搜狐娱乐专稿（山今/文）完(wan)结六年后，《如懿传》再次掀起了一波吐槽狂(kuang)欢。
星星之火(huo)从B站开始，渐渐烧到各大社交平台，热搜不断、新梗频出，比起这部(bu)剧开播时的吐槽盛况，甚至有过之而(er)无不及。
《如懿传》再次被吐槽背(bei)后，是观众对粉丝过度维护的反(fan)抗，是过时的创作被正(zheng)视，也是一次时代精神的转向(xiang)。
01 围剿《如懿传》始末
去年7月，一位(wei)名为“没事卡了”的B站游戏UP主，做了一期在游戏《模拟人生4》内还(hai)原《如懿传》场景的视频，并吐槽《如懿传》剧情不合理。
命运的齿轮由(you)此转动。
同(tong)为游戏UP主的西敏寺，很(hen)快被大数据推送了没事卡了那期吐槽《如懿传》的视频。
“我刚好当年看过《如懿传》，完(wan)全认同(tong)她的看法，又是游戏同(tong)好，当下就关注了。结果有剧粉应激，评(ping)论攻击她，说她没看过剧胡说。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胡说，开始正(zheng)式一集接一集详细吐槽《如懿传》，反(fan)击这些攻击，特别精彩，吸引了很(hen)多人来看。”西敏寺告诉搜狐娱乐。
吐槽《如懿传》的队伍逐渐壮大。西敏寺说，“她（没事卡了）一个人一张嘴肯定是讲不全面的，更(geng)新速度也跟不上观众日益高涨的需求。后来几个眼熟的吐槽UP我都在她评(ping)论区里面见过，大家基本都是因为在看她视频的时候发(fa)现了更(geng)多槽点，不吐不快，才开始自己录视频的。”
不久后，西敏寺也加入了这场吐槽《如懿传》的行动。
《如懿传》吐槽视频评(ping)论区的粉丝维护让(rang)西敏寺很(hen)不能理解(jie)，有一次为了反(fan)驳一个人，他气得(de)半夜睡(shui)不着觉，一怒之下打了好几千字回复，冷静之后又全删了。
“这几千个字对牛(niu)弹琴(qin)实在是浪费了，别人也看不见。我不如把这些想法说给(gei)能听得(de)进去的人。于是我就开始自己做吐槽视频了。”
截止发(fa)稿，西敏寺从精神分析角度做了17期《如懿传》吐槽视频，播放量最(zui)高56.5万，粉丝从之前的1000多涨到了5.5万。
“粉丝确实是做吐槽之后涨的。我本来做的游戏就冷门，粉丝也就一千多。从我选择(ze)做冷门游戏起，就没指望(wang)过有流量，现在也不觉得(de)这算是‘流量好’。”西敏寺说。
轰轰烈烈的吐槽之后，是下架冷静期。
陆续有UP主做的吐槽《如懿传》视频被下架，西敏寺也收到投诉，被下架三期视频。
西敏寺告诉搜狐娱乐，“我自己是没收到演员本人投诉，我收到的是北京(jing)中视瑞德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的投诉，导致视频下架的。投诉原因就是版权。”
中视瑞德文化并非记(ji)录在案的《如懿传》出品(pin)方，而(er)是一家负责版权管理的综合服务商。《与凤行》《画江湖之天(tian)罡》相关视频因版权原因被下架，也来自他们的投诉。
西敏寺也担心版权问题，“平头(tou)百姓谁想沾官司啊。关于影评(ping)使用原剧片段算不算侵权，我查(cha)的结果是模棱(leng)两可。”
为了避免最(zui)糟糕的情况，西敏寺将(jiang)吐槽视频里的画面做了处理，不放原片，也在不断呼吁观众不要为她做宣传了。
“本来就没有什么收益，万一成哪天(tian)成被告了，要我赔个千八百万，我是赔不起。平台吃着影视音这碗饭，又不给(gei)个明确的规定。好歹给(gei)打一个版，告诉大家什么样的做法算侵权，否则这不是让(rang)UP主们拿(na)身家性命滚地排雷嘛。”
02 口碑的起起落落落落落
正(zheng)如如懿那曲折的一生，《如懿传》的经历也算得(de)上离奇曲折。
最(zui)开始，它是万众期待的大项目——名义上的《甄嬛传》续集，影后周迅坐镇，提前放出的剧照(zhao)也彰显了主创不错的审美。
西敏寺也曾是期待《如懿传》的观众之一，“我就是第一批观众，这阵容相当有吸引力。作为一个普通观众，对这些戏骨大花，那都是有滤镜的，觉得(de)肯定是好剧，稳了。”
在《如懿传》等待上卫视的漫长时间里，《延禧攻略(lue)》抢先网播，并成为了暑期爆款剧。彼时还(hai)有不少(shao)观众替《如懿传》惋惜生不逢时。
直到《如懿传》正(zheng)式播出，口碑迅速陷入争(zheng)议。
在头(tou)几集中，周迅饰演青(qing)樱，少(shao)女时期的如懿。演员明显不符合角色年纪的状态以及不被观众认可的妆造，让(rang)这部(bu)本该“熹妃回宫”的大剧，获得(de)了“甘露寺”的待遇。
西敏寺现在还(hai)记(ji)得(de)看完(wan)《如懿传》第一集后的感觉，“是一种极(ji)其复杂(za)的糟糕，一种茫然、迷惑、失望(wang)……扭在一起的复杂(za)情绪，一次体验终身难(nan)忘。”
（西敏寺供图）
之后，围绕《如懿传》的争(zheng)议与骂声(sheng)还(hai)有不符合历史、宣传用语不当等等。
直到剧集播完(wan)，《如懿传》的风评(ping)才逐渐好转，豆(dou)瓣评(ping)分也从6.5涨到了7.5分。
相比甄嬛、魏璎(ying)珞，如懿实际是宫斗的失败者，《如懿传》则是一部(bu)为失败者著书立说的作品(pin)。
在采访中，导演汪俊认为如懿完(wan)成了精神上的逆袭，“她到最(zui)后是拒绝紫禁城的。她在死之前，把所有跟紫禁城、跟皇上有关系的东西全部(bu)毁掉了。她是一个自由(you)的灵(ling)魂(hun)，她要的是她自己内心的解(jie)放。她真正(zheng)获得(de)了自由(you)，她用死来解(jie)脱。”
这种极(ji)具悲剧性的立意，或者用导演的话说，“更(geng)高级”、“更(geng)文学”、“美学的含量更(geng)高”的表达，是后来很(hen)多观众喜欢《如懿传》的原因。
支持者认为，如懿完(wan)成了“皇后的出走”，实现了“精神自由(you)”，《如懿传》打破了宫斗剧的套路，也颠覆了成王败寇的强权逻辑。
播后第二年，《如懿传》被下架，观众已经没有观看正(zheng)版剧集的渠道。如果不再被反(fan)复提及、观看，那么《如懿传》大概会被这样记(ji)录——播前备受期待，播时深陷争(zheng)议，播完(wan)口碑回升。
再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。
在长尾效应越来越被重视的这几年，不少(shao)老剧都被反(fan)复观看，也获得(de)了很(hen)多新观众，如《甄嬛传》《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(shou)》《琅琊榜》《新三国》等等。
谁能想到，《如懿传》会以如此滑稽又荒诞的方式达成了“长尾效应”。
03 《如懿传》的不破与不立
六年之后再看，《如懿传》的口碑再次翻(fan)车其实不无道理。
在剧集的幕后纪录片中，导演希望(wang)观众把《如懿传》当成艺术片来看。但(dan)在实际操(cao)作中，《如懿传》没有打破太(tai)多宫斗剧的固有套路，也没能立住新的范本。
即便它选择(ze)了所谓宫斗失败者作为主角，但(dan)《如懿传》里的故(gu)事仍是千篇(pian)一律，被框(kuang)在了那一方宫墙中。谁怀孕了，谁失宠了，谁买通了谁的宫女太(tai)监，谁想扳倒谁，谁又陷害了谁的孩子，不过就是这些事。
《如懿传》里刻画的后宫群像(xiang)，大多也是脸谱、刻板的工具角色。
比如主角派的海兰，前期胆(dan)小懦弱，试图远离后宫争(zheng)斗却一直被有心之人打压、欺负。在下了瓢泼大雨的那一天(tian)，她再次被皇后罚跪，感叹命运不公，遂黑(hei)化，华丽转身成为替如懿乘风破浪的工具人。
既缺乏(fa)对人物复杂(za)性的侧写(xie)，连黑(hei)化过程也是千篇(pian)一律，100部(bu)影视作品(pin)中可能会出现101个这样的角色。
在西敏寺看来，《如懿传》中只有女主角是值得(de)分析的人物，“这是为如懿建立的梦中世界，除了她自己算‘人’之外，正(zheng)反(fan)派都是满(man)足她的工具，都不具备独立完(wan)整的行为逻辑。虽然魏嬿婉确实有闪光点，也很(hen)可怜，但(dan)本质上还(hai)是推剧情的工具人，被贴了反(fan)派标签，被强行降智，做些损(sun)人不利(li)己的非正(zheng)常操(cao)作，就挺无语的。”
至于主创们想立住的“精神反(fan)叛者”如懿的形象，也陷入了逻辑无法自洽的局面。
姑母死之前嘱咐她不要忘记(ji)乌拉那拉氏的荣耀，纪录片里也承认如懿有要成为皇后的家族责任。
但(dan)在剧中，如懿几乎没有为当上皇后发(fa)挥太(tai)多的主观能动性，实在看不出有家族的压力。
又说如懿生命最(zui)核(he)心的点是“一生一次心意动”，真心爱着青(qing)梅竹马的皇上，也真心相信皇上爱着她。
但(dan)剧中并没有太(tai)多两人年少(shao)时相知相恋相爱的细节，问就是“墙头(tou)马上遥(yao)相顾，一见知君即断肠”，实在叫人难(nan)以相信他们的情比金(jin)坚(jian)。
在幕后纪录片中，主创称他们想讲的是“帝王夫妻的婚(hun)姻围城”、“探讨人性的各种可能”、“对封建帝王式婚(hun)姻的控诉”。
周迅说：“在这个故(gu)事里，如懿一次一次心寒，其实我觉得(de)就是一个爱情的过程，会慢慢地消失掉。”
用爱情的消亡、婚(hun)姻的悲剧为皇帝和妃子的关系做注脚，或许从一开始就走偏(pian)了。
一个封建制度下的后宫女子走向(xiang)悲剧，最(zui)值得(de)书写(xie)的原因大概不是爱情没了，而(er)是结构(gou)性、体制性的悲剧。更(geng)何况，甄嬛的娘早就说了，皇帝和妃子算不得(de)寻常夫妻，还(hai)有君臣之分。
至于如懿最(zui)后断发(fa)的“精神反(fan)叛”，《金(jin)枝欲孽》里有最(zui)终离开后宫追寻自由(you)的女性，《甄嬛传》里也有不愿参与后宫的沈眉庄、叶澜依。
04 老剧的新时代解(jie)读(du)
六年时间，《如懿传》从局部(bu)翻(fan)车沦(lun)为了大范围翻(fan)车。但(dan)类似(si)新时代新解(jie)读(du)的故(gu)事，不止有《如懿传》。
早在几年前，观众就完(wan)成了对《还(hai)珠格格》的重新解(jie)读(du)，最(zui)重要的标志是令妃形象的反(fan)转。
小时候看《还(hai)珠格格》，只觉得(de)处处帮助(zhu)主角团的令妃娘娘实在温柔善良，但(dan)如今，颇为流行的说法是“看似(si)善良的令妃实则充满(man)心机”、“小燕子和紫薇都是令妃固宠和对付(fu)皇后的刀。”
《甄嬛传》里的安陵容则完(wan)成了“反(fan)派”到“我即安陵容”的转身。
剧集完(wan)结多年后，自卑敏感又内耗的安陵容，成为了打工人自我投射的对象，没有背(bei)景，不被看重，兢兢业业，摸爬滚打。
和安陵容类似(si)，《如懿传》里的魏嬿婉，从“反(fan)派大BOSS”变成了“真大女主”。
在剧中，她是害人无数、不值得(de)被拯救的大反(fan)派。而(er)当代年轻观众，却看到了她卑微的出身、被霸凌的悲惨过往、往上爬的野心、大胆(dan)果决的性格。
出身不好但(dan)上进的魏嬿婉受到欢迎，而(er)拥有很(hen)多、相信爱情却看不上魏嬿婉的如懿，反(fan)倒被观众抛弃。
从这其中的转折，或许也能窥见时代精神的变化。
在琼瑶时期，主角还(hai)都是善良的灰姑娘，而(er)配角大多是不安好心的富家女。那时的观众，相信只要奋斗，终会逆袭的童(tong)话故(gu)事；相信只要清(qing)者自清(qing)、诚实善良，河(he)神就会赐你一把金(jin)斧头(tou)。这很(hen)大程度上符合当时的社会环境，观众还(hai)未致富，但(dan)遍(bian)地是机会。
20多年过去，如影评(ping)人毛尖所说，国产影视剧已经成为了“按地位(wei)、财(cai)产分配颜值，按颜值分配道德和未来”的地方。
主角变有钱了，反(fan)而(er)配角是出身卑微又恶毒(du)的人。观众也不再相信靠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(tian)的童(tong)话，在爽文中找寻自己不会拥有的人生，在“安陵容们”身上看到自己。
对于观众来说，这是“每(mei)一部(bu)剧只能陪你走一段路”。对于创作者来说，这或许也是一种警示(shi)，比起迎合时代，更(geng)要超越时代。